蘇長河找了些木板,把板車松動的地方釘牢,又把毛刺打磨光滑。
騾子的韁繩、套具都是李老漢一起送的,還帶著副新扎的脖套和銅嚼子,一整套家伙什齊全得很。
他牽著騾子到板車旁,開始往它身上套具。
先把籠頭套在騾子頭上,銅嚼子剛塞進它嘴里,騾子就不樂意了,腦袋一甩,“呼哧呼哧”噴氣,蹄子還在地上刨了兩下。
“嘿,還挺倔。”
蘇長河也不急,從布袋里摸出把豆子遞到它嘴邊,趁它低頭吃的功夫,手腕一翻,把嚼子順順當當塞了進去。再把挽具往它肩上一搭,扣好搭扣,整套動作行云流水,不過片刻,騾子就被套得服服帖帖,只是還梗著脖子,不太情愿。
蘇長河也不硬來,只是牽著韁繩慢慢往前走,嘴里“吁吁”地吆喝著,像是在跟它商量。
折騰了小半袋煙的功夫,騾子總算順了氣,站在那里不動了,套具也穩穩當當掛在身上。
“爸爸,好厲害!”萌萌拍著小手歡呼,“騾子聽話了!”兮兮也跟著喊:“大騾子,跑快點!”
蘇長河被孩子們夸得心里美滋滋的,拍了拍騾子的背:“走,爸爸帶你們出去溜達一圈!”
他往板車上鋪了厚厚一層稻草,軟乎乎的像張小床,倆孩子立刻爬上去,在稻草上滾來滾去,笑得咯咯響。
林清竹站在院門口,眉頭微蹙:“這騾子剛買回來,認生得很,拉著孩子跑太危險了吧?”
“放心,你男人是熟手。”蘇長河拍著胸脯,前世蘇長河為了掙口飯吃,可沒少干騾子拉扯,熟得很。
這些林清竹都不知道,見她還一臉擔心,蘇長河又笑著招手,“要不你也上來?一起逛逛?”
林清竹猶豫了一下,還是搖了搖頭:“不了,我在家收拾收拾……”
“媽媽,上來嘛!”孩子可不管這些,只拉著她的衣角晃,“上面軟乎乎的,可舒服了!”
蘇長河也跟著勸:“上來吧,就在村頭轉一圈,不礙事。”
他說著,伸手想去抱她。
林清竹臉一紅,拍開他的手,嗔怪道:“沒個正經!”
嘴上這么說,腳卻蹬上了板車,挨著孩子們坐下,手緊緊抓著車幫,又把倆孩子攬進懷里。
倆孩子見爹娘都上了車,興奮得直拍手。
“坐穩咯!”蘇長河揚了揚鞭子,沒真抽下去,只是往騾子眼前晃了晃,“駕!”
騾子“嘶”了一聲,邁開四蹄往前跑。
土路不平,板車顛簸得很,好在這騾子壯實,跑起來也穩當,又有稻草墊著,倒像坐在搖椅上。
蘇長河的駕車技術算不上標準,吆喝聲也帶著點隨意,但騾子像是通人性,蘇長河手里的韁繩輕輕一拉,它就往左邊拐;鞭子往右邊指,它就往右邊拐。
“爸爸,再快點!”萌萌在稻草上興奮地直打滾,
兮兮看著路邊的野花,想伸手去夠,被林清竹一把拽回來:“坐穩!別亂動!”
地里正干活地村民,聽到動靜,都直起身子,伸長脖子看。
誰家這么闊氣?都有牲畜拉車了?
看見是蘇長河拉著一家子在村里轉悠,村民震驚地手里的鋤頭、鐮刀“哐當”掉在地上,都沒察覺。
蘇長河家有板車了?
竟然還是騾子拉著的!
車上還坐著他媳婦和倆孩子,看那樣子,竟是在閑逛?
“我的娘嘞,蘇長河這是發了?”有人揉了揉眼睛,不敢相信。
“前兒個還見他自己拉車呢,這才多久就買起騾子了?”
“嘖嘖,這板車鋪得厚厚的,帶著老婆孩子溜達呢?”
“你看他媳婦那笑的,嘖嘖,這日子怕是真要起來了……”
議論聲里,騾子車在土路上跑得歡快。
林清竹抓著車幫的手也慢慢松開,看著身邊笑鬧的孩子和駕車的男人,嘴角再也忍不住微微上揚。
“慢點趕,別顛著孩子。”她輕聲說。
“得嘞,領導發話了!”蘇長河笑著收了收韁繩,騾子的腳步果然慢了些。
“這牲口能拉貨、能代步,以后去縣城賣魚,一次能多帶二十斤;秋收時拉玉米、紅薯,頂得上倆壯勞力;你要是想回娘家,咱駕著它去,比走路舒坦多了。”
林清竹“嗯”了一聲,眼里的笑意藏不住:“知道它用處大了。”
……
村里不大,趕著騾子轉了一圈就回家了。
蘇長河輕輕一拽韁繩,低喝一聲“吁——”,騾子便穩穩地停了下來。
他拍了拍騾子的脖子:“好家伙,真懂事。”
倆孩子還沒逛過癮,扒著車幫不肯動,嚷嚷著“再跑一圈”。
蘇長河笑著捏捏她們的臉:“聽話,爸爸去鎮上賣了魚,給你們買糖和芝麻糕吃。媽媽也要去上班,等爸媽回來給你做油煎白條吃。”
“好!”倆孩子眼睛一亮,剛才還賴著不肯下車,一聽有好吃的,立刻乖乖跳下來,還不忘催促蘇長河:“爸爸快去!賣完魚早點回來!”
林清竹看得直搖頭,無奈道:“這倆小貪吃鬼。”
蘇長河把騾子牽進院子,開始往車上裝貨:兩大盆活蹦亂跳的魚,一塑料桶河蝦和黃鱔,還有幾個麻袋的金蕎麥。
特意留了幾條小鯽魚和白條,還有半盆河蝦,打算晚上給家里燉魚湯、炸蝦吃。
“這些得綁牢點。”他找了根粗麻繩,把盆和塑料桶在車板上捆得結結實實,又在邊緣加了塊木板擋著,“免得路上顛灑了,賣相不好就不好賣了。”
麻袋裝的草藥則單獨放在車角,避免被水汽打濕。
“都弄好了?”
林清竹換好工裝出來,手里還拿著兩個白面饅頭遞給蘇長河:“路上餓了墊墊。”
“妥了。”
蘇長河接過饅頭塞進兜里,扶著她上了車,自己則坐在車頭,揚鞭吆喝一聲,“駕!”
板車上拉的滿滿的,比之前拉空車時穩當多了。
有了騾子拉車,兩人不用再步行,沒多久就到了廠門口。
門衛大爺正坐在門房里喝茶,見騾子車停在門口,探出頭一看,認出是蘇長河,驚得差點把茶杯摔了:“蘇長河?這是……買了頭騾子?”
“大爺早。”
蘇長河笑著點頭,“剛弄的,拉貨方便。”
門衛大爺眼睛瞪得溜圓,瞅著騾子嘖嘖稱贊:“好家伙,這可省大事了!”
進出的工人也圍了過來,目光在騾子車和林清竹身上打轉轉。
林清竹在廠里是出了名的漂亮,想追她的人可不少,可誰也沒像蘇長河這樣,駕著騾子車來送她上班。
這陣仗,比騎自行車還惹眼。
“那不是林清竹嗎?她男人來送她了?”
“以前沒見過啊,看著挺精神的,對她好像挺好。”
“這騾子看著真壯實!家里是發了吧?”
“這是蘇長河吧?以前總聽說他不務正業,現在看著精神多了,對媳婦也上心……”
議論聲里,不少女職工偷偷打量蘇長河,以前他混日子時,名聲不好,人人都嫌棄看他。
如今穿著干凈的褂子,趕著騾車,眼神亮堂,透著股踏實勁兒,跟傳聞里判若兩人。
看向林清竹地目光也透著羨慕。
這年頭多數人上班靠步行,少數條件好的才騎自行車,用騾子車接送,簡直是普通人的“頂配”,還有男人愿意接送的這份心,也是難得啊!
林清竹被這么多人圍觀,臉頰發燙,卻忍不住挺了挺胸。
從車上下來時,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自豪:“我進去了,你路上慢點。”
“放心吧,晚上來接你。”
蘇長河笑著揮揮手。
看著林清竹快步走進廠房,他駕著騾子車轉身來到擺攤的老地方。
其他攤販看到蘇長河的騾子車,紛紛露出震驚之色。
“乖乖,賣魚可真掙錢啊,他才賣了幾天的魚,這就換騾子拉車了?”
“嘶,這小伙子,他從哪兒搞到的那么多魚,天天百十斤的往外賣,不得了啊!”
“他要是天天都這樣賣,那才真的不得了,過個一兩年就成萬元戶了!”
“萬元戶?真的假的,老頭子我活了半輩子,兜里二百都沒有,他靠賣魚就能成?”
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