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氏集團的風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漣漪雖在圈內蕩漾,但很快被城市更快節奏的新聞所覆蓋。然而,在“塵心隅”咖啡館的靜謐角落里,波瀾并未平息。
陳墨的平板屏幕上,關于“魏薇安”(Vivian Wei)的資料越發詳實。蘇清影動用的人脈和資源顯然非同一般,提供的不僅僅是公開信息,更有許多游走于灰色地帶的細節:她常去的沙龍、偏愛的藝術家、幾段關鍵感情關系中的微妙時間節點、以及那些前任們如今看似光鮮卻莫名透著幾分空洞的狀態。
“一個高明的收藏家,”陳墨指尖劃過屏幕上魏薇安那張美艷且極具風情的照片,評價道,“只不過她最熱衷收藏的,似乎是人心,而且是那些頗有分量的人心。”
蘇清影坐在對面,面前攤開著一本關于象征主義藝術和神秘學的書籍。她聞言抬眸,眼神清冽:“而且她有‘潔癖’。每一件‘藏品’都力求完美,一旦出現瑕疵——比如對方開始失控、或者失去利用價值——便會果斷‘清理’,手段嫻熟,不留后患。這很符合‘紅’的特質:極致的情感掌控欲,伴隨著高度的自我中心和完美主義?!?/p>
她將書中的一頁轉向陳墨,上面是一幅復古的插畫:一只精美的銀手鏡,鏡框纏繞著玫瑰與荊棘,鏡面卻映出一張哭泣的小丑面孔?!扒楦蓄I域的權柄,往往伴隨著最深刻的扭曲。那面銀手鏡,恐怕不止是通訊器那么簡單?!?/p>
兩人的狼毫筆靜靜躺在桌面上,筆桿內的玄色紋路比之前更為活躍,仿佛嗅到了新的、更具挑戰性的獵物氣息。這一次,筆尖泛起的不再是熾烈的金黑或藍黑,而是一種曖昧、閃爍、難以捉摸的緋紅光澤。
“直接接近她不難,她有定期舉辦的私人藝術沙龍。”陳墨規劃著,“但要想接觸到那面核心的鏡子,并確定她與‘玄’的聯系方式,我們需要一個更自然的、能融入她圈子的身份?!?/p>
蘇清影略一沉吟:“她最近正在為她新扶持的一位青年雕塑家籌備一場展覽,需要尋找有實力的贊助者和有影響力的評論者。這是一個切入點。”
“贊助者…評論者…”陳墨笑了笑,身體向后靠向椅背,露出一個略帶玩世不恭的表情,“紈绔子弟附庸風雅,追逐漂亮畫廊主的故事,聽起來怎么樣?”
蘇清影淡淡瞥了他一眼:“演技過關就行。至于我…”她指尖輕輕點過書頁上那個哭泣小丑的圖案,“一個對神秘主義符號和藝術背后心理學感興趣的自由撰稿人…或許能引起她分享的**。”
計劃迅速制定。陳墨動用了一些商業上的關系,很快以一個對新興藝術“頗有興趣”的年輕投資人身份,拿到了沙龍的邀請函。蘇清影則以撰稿人的名義,通過正式渠道預約了采訪。
…
一周后,夜晚。
魏薇安的藝術沙龍位于一棟經過改造的舊洋房內。燈光柔和,音樂雅致,空氣中混合著香檳、香水與淡淡的松節油氣味。衣香鬢影,名流云集,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得體而疏離的微笑,交談聲低沉而悅耳,構成一幅精致卻又略顯虛幻的浮世繪。
陳墨換上了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休閑西裝,少了幾分平時的松弛,多了幾分刻意營造的、帶著金錢底氣的興致勃勃。他端著一杯香檳,游刃有余地與幾位認識的企業家寒暄著,目光卻不時掃過全場,尋找著今晚的目標。
很快,他在人群中央看到了魏薇安。
她穿著一件酒紅色的絲絨長裙,勾勒出成熟曼妙的曲線,笑容溫婉得體,眼神流轉間卻自帶一種洞察人心的魔力。她正與一位老派收藏家交談,不時發出輕柔的笑聲,手腕上一個造型奇特的銀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。
陳墨能感覺到,她周身的念力場如同一個精心編織的、無形的蛛網,細膩、粘稠、帶著溫暖的誘惑力,悄然影響著周圍每個人的情緒,讓他們不自覺地想要靠近、討好、獲得她的青睞。這是高度凝練的“紅”之念力,遠比他們之前遇到的任何單一執念都要精妙和隱蔽。
他的狼毫筆在口袋中微微發熱,緋紅的光芒流轉。
就在這時,魏薇安的目光似乎無意間掃了過來,與陳墨的視線有了片刻的交匯。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與欣賞,對著他舉杯微微示意,笑容加深了幾分,帶著一種無聲的邀請。
陳墨心中凜然,面上卻回以一個受寵若驚、略帶迷戀的微笑,舉杯回應。好厲害的感知和操控力,幾乎瞬間就察覺到了他這個“優質新目標”的注視,并做出了回應。
另一邊,蘇清影以一身素雅的米白色職業套裝出現,戴著無框眼鏡,手里拿著錄音筆和筆記本,正與那位青年雕塑家交談。她的問題專業而犀利,直指作品中的情感表達和象征意義,偶爾瞥向魏薇安的方向時,眼神冷靜如同研究員在觀察樣本。
她的狼毫筆放在手提袋里,同樣感應著場內強大的**念力,但她的念力特性更傾向于洞察和解析,如同冰水滲入暖流,悄然分析著這念力網的結構和弱點。她能感覺到,魏薇安的念力并非均勻分布,而是有數個異常強大的節點,如同蛛網上的錨點——那些節點,很可能對應著她目前最“重要”的幾位“藏品”。
沙龍進行到一半,魏薇安似乎終于“得空”,裊裊婷婷地走向陳墨。
“陳先生?久仰了,沒想到您對現代雕塑也有興趣?!彼斐鍪?,笑容無懈可擊,指尖溫熱柔軟。
“魏小姐叫我Ken就好。興趣是需要培養的,尤其是面對如此動人的…藝術和藝術家時?!标惸兆∷氖?,笑容真誠,眼神恰到好處地流露出被吸引的光芒,言語間暗示性十足。他能感到一絲微弱的、試探性的念力試圖透過接觸滲入他的情緒。
他不動聲色地運轉念力,模擬出一個野心勃勃、追逐美色、容易被引導的富家子弟該有的情緒波動——好奇、虛榮、渴望征服,恰到好處地“迎合”著對方的試探。
魏薇安眼中的笑意更深了,似乎頗為滿意這份“初稿”。她又寒暄了幾句,約定稍后詳細聊聊投資意向,便優雅地轉身,走向了下一位需要“關照”的賓客。
陳墨看著她離去的背影,臉上的迷戀迅速褪去,化為冷靜的評估。難纏的對手。她的念力操控精細入微,幾乎與本人融為一體,難以找到明顯的破綻。
蘇清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,看似在欣賞旁邊的一件裝置藝術,低聲快速道:“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銀鐲了嗎?波動頻率與那面銀手鏡殘留的痕跡有七分相似,可能是子體或者感應器。主鏡應該不在這里,在她的更私密的空間?!?/p>
陳墨微微點頭:“她比周兆麟聰明得多,也謹慎得多?!坪踅o了她更多的自主權…或者說,她們更像是一種‘合作’關系?”
“或許‘玄’也需要通過她,來更好地理解和駕馭‘**’這種最復雜難明的力量。”蘇清影推測道,“小心點,她剛才對你用了‘情絲繞’,雖然很微弱,但已經在嘗試編織你的情緒傾向了?!?/p>
“放心,”陳墨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,“釣魚嘛,總得下點餌。就看最后,是誰釣誰了。”
沙龍還在繼續,燈光迷離,笑語盈盈。在這片由**和虛榮構筑的精致沼澤里,獵人與獵物的身份,悄然變得模糊不清。
而那雙隱藏在更深處的、冰冷的眼睛,似乎也正透過某個鏡面,注視著這場剛剛開幕的盛宴。
沙龍在一種微醺而愉悅的氛圍中漸近尾聲。陳墨完美地扮演著一個被畫廊主魅力與藝術(或許前者更多)所吸引的新晉投資者,與魏薇安又進行了幾次短暫的、氣氛融洽的交談,并順利敲定了下次單獨參觀畫廊倉庫、詳談投資細節的約會。
蘇清影則通過那位青年雕塑家,間接地與魏薇安有了接觸。她以撰稿人的專業和冷靜,提出了一些關于藝術創作與情感象征的深刻問題,恰好搪到了魏薇安的癢處。魏薇安顯然對這種能提升她畫廊學術品味的關注很受用,對蘇清影也表現出了相當的興趣,甚至主動邀請她有機會可以深入了解她的“私人收藏”。
兩人一明一暗,都成功地在魏薇安心中留下了印象,并獲得了更進一步接觸的許可。
然而,就在沙龍即將結束,賓客開始陸續告辭時,異變悄然而至。
并非來自魏薇安,而是來自一個不速之客。
一位穿著昂貴西裝、卻顯得有些憔悴和激動的中年男人突然沖進了沙龍現場,他的領帶歪斜,眼神中交織著痛苦、憤怒與一種近乎瘋狂的迷戀。
“Vivian!你為什么不見我?!為什么拉黑我?!你說過我的畫是獨一無二的!你說過你懂我的!”他沖著魏薇安大聲嘶吼,聲音打破了沙龍的優雅假面。
賓客們愕然,隨即露出看好戲或鄙夷的神情。保安迅速上前試圖阻攔。
魏薇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、近乎殘忍的漠然。她甚至沒有看那個男人,只是輕輕撫摸著腕上的銀鐲,用只有附近幾人能聽到的聲音,帶著一絲厭煩低語:“又來了…總是學不會好聚好散,真是…難看。”
而就在這一瞬間,陳墨和蘇清影同時敏銳地感覺到,魏薇安周身那溫暖誘惑的念力場驟然變得尖銳而冰冷!一絲極其細微、幾乎難以察覺的緋紅色念力細絲,如同毒針般從她指尖(或者說從那個銀鐲)射出,精準地刺入了那個失控男人的額頭!
男人身體猛地一僵,臉上的憤怒和痛苦瞬間凝固,隨即如同潮水般退去,眼神變得空洞而迷茫,甚至帶上了一絲詭異的、滿足的微笑,喃喃道:“…是…是我不好…我不該來打擾你的…對不起…我這就走…”他順從地被保安帶離,仿佛剛才的瘋狂只是一場幻覺。
賓客們竊竊私語,大多認為魏薇安用了什么高超的心理技巧或是那個男人突然發病。
但陳墨和蘇清影卻看得分明!
那絕非普通的安撫或斥責!那是直接作用于情緒本源的、粗暴的篡改與剝離!魏薇安抽走了那個男人心中因愛生恨的激烈情緒,只留下空洞的順從和一絲被扭曲的“滿足”!
“情蠱…”蘇清影的聲音在陳墨腦海中響起(通過兩人之間極微弱的精神鏈接,這是他們鏡世界并肩后新發現的能力),“而且是能瞬間施放、精準操控的蠱!她遠比我們想的更危險!”
陳墨眼神沉靜,回應道:“看到了。那根緋紅細絲…性質很詭異,不完全是她的念力,倒像是…通過那個銀鐲‘借’來的力量,帶著點‘玄’的冰冷味道?!?/p>
這個小插曲很快被掩蓋過去,沙龍恢復正常,但氣氛終究微妙了許多。魏薇安迅速恢復了完美女主人的姿態,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。
結束后,陳墨和蘇清影在遠離畫廊的一條街角匯合。
“情況比預想的復雜?!碧K清影直接開口,夜色中她的臉色有些凝重,“她不僅能編織情網,還能直接下蠱操控,甚至…‘回收’情緒。那個男人,后半生恐怕都會是個情感缺失的空殼了?!?/p>
陳墨點頭:“嗯。而且她動用那種力量時,那‘玄’的波動雖然微弱,但確實出現了。那銀鐲是關鍵。我們必須盡快確認那面主鏡的位置?!?/p>
“我或許有線索了。”蘇清影拿出手機,調出剛才在沙龍里趁人不備拍下的幾張照片,放大其中一張——那是魏薇安身后背景里的一幅抽象畫,畫作的角落里,隱約反射出房間另一側的景象,其中有一個被帷幔半遮的、造型古典的落地鏡,但鏡框的細節與銀手鏡頗為相似。
“結合沙龍的布局和我感知到的念力流向,那面主鏡最有可能在她三樓的私人休息室或者…一個更隱蔽的收藏室里?!碧K清影分析道,“但那里肯定有更強的防護?!?/p>
“下次我去‘詳談’的時候,會想辦法摸清路線和防衛?!标惸?,嘴角勾起一絲銳利的弧度,“至于防護…再精妙的情感陷阱,也需要對象有心。只要保持‘無心’,自然不動。”
…
幾天后,陳墨如約再次來到畫廊。
白天的畫廊更加安靜。魏薇安親自接待了他,今日她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套裝,少了幾分夜間的魅惑,多了幾分知性干練,但那種深入骨髓的風情和掌控感依舊不減。
她帶著陳墨參觀倉庫里的藏品,言談風趣,知識淵博,對藝術品的見解往往一針見血,極具感染力。她不時會拋出一些關于投資回報的暗示,又或是一些關于個人喜好的微妙話題,言語間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,如同一張溫暖的網,悄然撒向陳墨。
陳墨全程配合,表現得像是個被藝術和美人雙重吸引的“凱子”,恰到好處地奉上恭維,對投資表現出“人傻錢多”的興趣,偶爾流露出一些恰到好處的、對魏薇安本人的傾慕,卻始終保持著一種“富家公子哥”的淺薄和距離感,讓那情網似乎罩住了他,又仿佛未能真正觸及核心。
他的表演天衣無縫,甚至連狼毫筆都收斂了所有異常波動,仿佛只是一支普通的古董筆。
在一次看似無意地路過樓梯口時,陳墨的目光快速掃過通往三樓的旋轉樓梯。那里看起來沒有任何物理防護,但他的念力感知卻捕捉到一層極其微弱、卻異常粘稠的情感結界。任何懷有強烈企圖心(無論是愛慕、貪婪還是探究欲)的人試圖靠近,都會立刻觸發警報,甚至可能直接被拉入情感幻境之中。
果然有防備。
參觀結束時,魏薇安似乎對“釣”到這條大魚頗為滿意,親自將陳墨送到門口。臨別時,她忽然伸出手,輕輕替陳墨整理了一下本就不歪的領帶,指尖若有若無地劃過他的襯衫領口,眼神溫潤如水,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誘惑:“Ken,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。下周我的小劇場有一場私人觀影會,放映一些很難得的…實驗影片,有興趣來做第一批觀眾嗎?”
這是一個更進一步的、進入更私密空間的邀請。
陳墨臉上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,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:“當然!這是我的榮幸,Vivian!”他恰到好處地表現出欣喜,甚至帶上了一點迫不及待。
離開畫廊,坐進車里,陳墨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,變得冷峻而銳利。他摸了摸領口被觸碰過的地方,那里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、甜膩的緋紅念力,如同一個無形的標記。
“餌已經吞下,魚鉤也放下了。”他低聲自語,眼神明亮,“接下來,就看這場私人觀影會,唱的是哪一出了。”
他發動汽車,駛入川流不息的車河。后視鏡里,畫廊的輪廓逐漸縮小,仿佛一個精心裝飾的巢穴,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。
而陳墨知道,獵人,從來不止一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