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丑女從震驚中清醒。
三棱箭尖的逼迫下,她背靠車門,維持著鎮定:“這玩意兒,你一個東南亞人,確定會用?這種手|槍輕弩,是中東兵工廠特制的武器,市面上不流通。”
小而靈巧,可以快速折疊展開,便于攜帶和突襲,還比手|槍消音,很方便雇傭兵處理“目標”。
代價是握把特別不符合人體工學。
不進行一年半載的針對性訓練,使用者很容易在扣下懸刀時,導致弩身偏移。
然后差之毫厘,謬以千里。
小丑女勾唇笑:“這玩意兒的軌跡,我閉著眼睛都能聽出來。別怪我沒提醒你,再小的弩,也會有后坐力。你扣懸刀時,只要偏移一丁點,讓我躲過去,就得小心自己的脖子了哦。”
江航持弩的手,穩得仿佛雕塑:“不是出自兵工廠,這是庫爾德小作坊里的黑貨。今年九月才推出的改良款,我算你拿到手兩個月,短短三米的距離,你聽什么軌跡?”
小丑女的笑容凝固在臉上。
庫爾德斯坦,是伊拉克北部的一個自治區。
長期存在武裝沖突,到處是小型、非法,但又高度專業的黑武器制造點。
江航面無表情:“我的確沒怎么練過,但我會拆會組裝,不需要你來告訴我它的后坐力。”
小丑女臉上的笑容,徹底消失了。
江航的耐性快要抵達極限:“還不出手?”
面對身懷天賦神通的十二客,沒有足夠了解之前,江航不敢貿然動手。
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,顧不了那么多。
江航習慣性的倒數:“ten、nine、eight、seven、six、five……”
終于……
“唰!”
小丑女亮出了她的武器。
在她的指尖,轉著一柄蝴蝶刀。
江航的下顎線條,驟然繃緊。
他的視線,從蝴蝶刀掃過,又冷冷瞥向不遠處的金棧。
此刻的金棧,整個人都還在處于驚悚中。
他在疑心那個被江航一記卡波耶拉舍身踢,踢昏死過去的絡腮胡猛男,是不是真的死了?
因為那人倒在冰河上,腦袋周圍的凍雪,都被氤氳成了血色,觸目驚心。
國外的雇傭兵,應該是從邊境偷渡進來的,攜刀圍堵江航,如果真被打死了,不違法吧?
直到被江航泛著戾氣的眼神掠過,他才回過神。
瞧見小丑女手里的蝴蝶刀,金棧的兩眼一黑又一黑。
這把蝴蝶刀,是金棧剛才給她的。
按照金棧的計劃,江航抵達這里以后,會認為金棧跑來阻攔他,被這些雇傭兵給抓了。
而這些雇傭兵,各個體格壯碩,是鏡像花重金特意請來對付他的高手。
以江航謹慎的性格,應該不會輕易動手。
再讓小丑女亮出蝴蝶刀,假裝刺客,一能令他心怯,二能令他上頭。
但前面江航都按照劇本走,給了金棧莫大的自信,實在沒想到,江航面對堵截,竟然二話不說直接開干。
完全脫離了劇本。
都不等小丑女把蝴蝶刀亮出來,二十幾秒鐘的時間,江航在這冰河峽口拿到了絕對主導權。
金棧和小丑女只有傻眼的份。
其實,queen有提醒過金棧,江航未必會在這一環“謹慎”。
他第一次出任務,兩分鐘內干趴下十幾個鏡像的獵手。
鏡像公司和掮客家族,在這片疆域對抗了十來年,抓捕溟河生物的領域,一直是勢均力敵。
江航只來了一年,就把鏡像的獵手一個個打到不敢踏出霍爾果斯一步。
然而“聽說”是模糊的,是沒有概念的。
金棧只覺得江航之前揍得那些,大概都是豆芽菜。
今天這些鏡像公司專門請來的怪女和猛男,江航心里肯定也會怵得慌。
不然,怎么能把夏松蘿盯這么牢,緊張兮兮的,生怕她落單一分鐘?
金棧忙解釋:“你聽我說……”
“閉嘴!”江航恨不得錘死他,但凡左手還有只弩,先給他一箭。
然而,這時候小丑女卻笑著說:“金律師讓我假裝成刺客的時候啊,嚇了我一跳。因為,我真的是一個刺、客。”
“刺客”兩個字,語速很緩,咬字很重。
金棧的瞳孔緊緊一縮,側目看著她,分辨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。
愛cosplay,總覺得應該和戲法有關系。
但cosplay,也代表著……偽裝?
江航收斂心神,凝眸盯著她手中的蝴蝶刀,她玩得很好。
身為雇傭兵,二十五歲左右的年紀,會玩蝴蝶刀,玩得好,都很正常。
“不信的話,可以試試。”小丑女指了下自己的眉心,“你扣動懸刀試一下,看看我和金律師,究竟是哪一個先死。”
金棧這下真是繃不住了:“你真是刺客?!”
刺客由于職業的關系,隱藏在暗處,應該是十二客里最神秘的。
連消息靈通的掮客都知之甚少。
小丑女竟然知道刺客的神通天賦是“連接”。
等待江航抵達的這半小時,她把他給連接了?
金棧臉色發白,下意識挪步,跑入河谷,站在江航的后方。
江航用英文極速呵斥:“你那算計我的聰明腦子呢?躲我背后有什么用?我難道是個信號屏蔽器,能幫你屏蔽刺客的連接嗎?繼續跑,別回頭!”
金棧怔了下,明白了他的意思,轉身朝河道深處狂奔。
無論小丑女是不是刺客,她看上去的確了解刺客。
刺客的連接,需要在一定范圍內。
如同蜘蛛結網,這個網有大有小,但必定有邊界,而且范圍不會很大。
這一點,從東南亞的滅門案可以看出端倪。
刺客每次行動,都是等被害者全家聚在一起的時候才動手。
就像江航家里,刺客挑選在江航十一歲生日那天,他叔叔從外地回來。
根據那些滅門案的資料,連接的范圍,大概是以刺客為中心,方圓百米之內。
當然,這是東南亞那個刺客的水平。
這個范圍,應該會受到家傳寶物和血脈的影響。
比如夏松蘿這個嫡系純血刺客,在未來,連接的能力似乎很強大。
金棧悶頭只管跑,拿出了體育考試百米沖刺的勁兒。
江航手里的輕弩,依然指著小丑女的眉心。
小丑女倏然握住蝴蝶刀,鋒利的刀尖抵住自己的心窩:“放下弩,不然我殺了他!”
江航冷笑:“你敢刺,你今晚必死。我會把你肢解成段,一半拿去喂狼,一半拿去喂熊,看你到底死不死!”
“而金棧的死活,關我什么事?”
說著話,江航仔細聽金棧的腳步聲,在心里估算距離。
估摸有個差不多,江航毫不猶豫地扣下懸刀!
“砰——!”
狹窄的河道內,機擴撞擊的悶響聲被放大,且產生了綿延的回音。
“咻!”
三棱箭離弦而出,伴隨著撕裂聲,狠狠扎進小丑女左肩外側的骨肉之間!
不是沒射準。
江航不能確定小丑女究竟是不是刺客,能連接的距離究竟有多遠。
扣懸刀時,持輕弩的手臂,刻意偏移了一點方向。
他射中的位置,及其精準的避開了心臟、脊椎、大動脈這些致命點。
只會令她遭受蝕骨劇痛,迅速失血,限制她的活動。
“啊……!”小丑女痛苦地叫喊出聲。
因為兩人距離近,三棱箭的殺傷力更大。
將她穿透之后,箭頭重重扎進背后的金屬車門上。
小丑女的反應能力,也是快到超乎尋常。
就在江航手指扣懸刀的那一剎,她就判斷出自己躲不了。
她沒躲,而是在三棱箭飛出的瞬間,急迫地吹了一聲口哨!
江航一路穿行的白楊溝河床,兩側都是五米多高、近乎垂直的抖坡。
站在河床底部,很難窺見坡上,是個天然的伏擊地點。
更何況如今還是黑夜。
早在江航抵達出口之前,一側的陰暗抖坡上,早已蟄伏著一只溟河古生物。
馴服難度很大,太過珍貴,如果不是命懸一線,小丑女不會拿來用。
“嗷嗚——!”
聽到召喚之后,一聲混合著暴戾的怪異狼吼,響徹了這段河谷。
正是那晚江航和夏松蘿遇到的狼人。
“哧溜!”一個龐大而又猙獰的黑影,從被冰殼包裹住的抖坡高速滑墜!
它是可以直立行走的,但在冰面上,呈現出了猛獸狀態。
鋼鉤一般的四爪穩穩抓地,粗壯的后肢,爆發出恐怖的力量,不斷向前猛撲!
但它的目標不是江航。
它和江航背道而馳,追得是正奔跑的金棧!
金棧先是聽到狼吼,又聽到“嘭嘭嘭”,像是重錘砸地的聲音,距離他越來越近。
每一錘,都像是砸他心頭上。
明知不能回頭,金棧還是忍不住回頭。
這一回頭,狼人恐怖的身軀,瞬間映入他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里。
金棧心神俱亂,雙腿瞬間就軟了,在河床冰面上打了個趔趄。
他一個兩條腿的,怎么可能跑得過四條腿的?!
眼看那只肌肉膨脹的狼人,露出尖銳的獠牙,朝他飛撲而來。
金棧絕望的眼睛都要閉上了。
然而,狼人和他之間的距離,竟然沒有再繼續拉進。
它還維持著四爪刨地的姿態,卻只是徒勞,一直在原地踏步。
江航不知道怎么追上來的,先是拽住了它鐵鞭一樣的長尾,一手兇狠地掐住它后頸骨和顱骨之間的位置,將它的頭顱重重按在了冰面上!
狼人數次想抬頭,奈何力量懸殊,只能驚恐干嚎。
江航單膝下壓,膝蓋死死抵住它的一節脊柱,另一手握成拳頭。
沒有任何武學,純靠使用最原始的蠻力,一拳拳朝它的耳后區域砸去!
砰!砰!砰!
攜裹著破風聲、冰裂聲、斷骨聲,直到砸得它意識渙散,四肢動彈不了,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,才停手。
金棧在旁默默看著,這一幕明明比剛才打人還更殘暴和血腥,但他沒什么表情。
因為他現在的狀態,就像是做夢一樣。
夢游了一會兒,金棧忽然反應過來,江航剛才揍那些雇傭兵為什么只用腿。
原來不是在耍帥,而是在保護自己的手?
江航知道,或者他猜到周圍有狼人在埋伏,故意留著拳頭?
金棧猜測的時候,江航已經站起身。
他拽著狼人覆蓋硬刺的尾巴,在冰面拖行著它的軀體,走向他的KTM。
這一趟出門,原本就是出去捕獵的,背包里帶著特制的合金鐐銬。
小丑女已經開車跑了,地上躺著的手下也被她帶走了。
江航不在意,“咔嚓”幾聲,使用鐐銬把狼人牢牢鎖住,塞進一個編織袋里。
拖拽著編織袋,走去金棧的大G,哐當扔進后備箱。
金棧扶著自己發軟的雙腿,艱難走回來河道口。
“鏡像的人今晚應該不會來了,你把這只溟河生物帶回queen的老宅去。”
江航交代完,再一次走回自己的車邊。
棒球帽摘了,塞進背包。
彎腰抓了把雪,擦掉拳頭上的血,才騎上車,戴好手套和頭盔。
金棧的魂兒終于回來了,立刻上前阻止:“江航,夏正晨在烽火臺,你不能去!”
“你和queen算計我,我能理解,你們是怕我暴露。”江航掀開頭盔鏡片,看向金棧,眼底藏著一抹希冀,“你有沒有告訴她,她是個刺客?”
金棧說:“我什么都沒講。”
江航沒吭聲,微微點了點頭,又將頭盔鏡片放下來了。
金棧:“她……”
“你閉上嘴吧!”江航喝止他。
隨后,沉悶的聲音從頭盔里透出來,“我今晚一定要去問問她,我究竟是有多拿不出手,多上不得臺面,多給她丟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