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維序手忙腳亂的對江航說了聲“抱歉”,迅速把手機收了回來,按下接通鍵。
原本江航瞥見來電顯示,并沒有在意。
但他耳力過人,沈維序站得又近,他從聽筒里,隱約聽到了夏松蘿的聲音。
“對,就是這里,你往前走,上臺階,走到卷門前。”
江航驟然抬頭,隔著玻璃,盯著沈維序的背影。
沈維序舉著電話,跟隨夏松蘿的指揮上臺階,來到卷門前。
夏松蘿繼續說:“門沒鎖,底下有個把手,你朝上拉開。拉一半,你能鉆進來就行了。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,眼睛很畏光。”
“眼睛畏光?”沈維序聞言,停下俯身拉把手的動作。
夏松蘿的聲音傳來:“你先進來再說。”
沈維序偏了偏頭,飛快瞥一眼背后的大G,壓低聲音:“夏小姐,這里太偏僻了,門外這兩位是……”
夏松蘿發現他也夠謹慎的:“不用管他們,你過來,他們就走了。”
沈維序沒問原因,低聲說了聲“好”,這才俯身提門,貓著腰鉆進去。
一進去,反手將門拉下合攏。
等那扇門合攏,金棧看著江航推了好幾次車門。
他小聲嘀咕:“你說帶小夏去吧,她身體不舒服,你還得分心照顧她,影響你發揮。不帶她去吧,這靚仔門客住你家里,用你的東西,照顧你的老婆,同樣影響你發揮。”
“難搞喲。”
“閉上你的嘴。”這是江航第無數次,很想拿針把他嘴巴縫起來。
……
轉過身后,沈維序微微一怔。
看樣子,顯然沒料到這個外觀破舊的廢棄廠房,內部竟然像個……黑客風格的棲息地。
夏松蘿站在大屏前,看著他一步步走近。
監控影像和真人終究還是有差距的。
本人看上去更好看,能看出來有點靦腆。
但是隨著他越靠近自己,夏松蘿就越忍不住皺起眉。
怎么回事?
他和她之間,好像存在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。
不是心理情感上的吸引力,更像是一種,物理層面的牽引?
后悔讀書的時候整天睡覺,夏松蘿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解釋這種詭異的感覺。
放在平時,這種淡淡的、微妙的感應,她或許根本察覺不到。
偏偏今天,她剛覺醒了屬于刺客的天賦,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,處于高度敏感的狀態。
警惕心突然就冒了出來,夏松蘿驟然出聲,喝止他:“你站住!不要靠近我!”
沈維序忙停下來,甚至后退了半步,臉上浮現出茫然無措。
夏松蘿察覺自己反應過度了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轉頭看一眼監控大屏,江航他們還沒走,心里稍安。
夏松蘿疾步快走兩步,捏起茶幾上的一片酒瓶碎片,可以充當鋒利的刀片,背在身后。
她開始質問沈維序:“你有沒有感覺到,我們之間有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?哪來的?你進門以后,是不是對我做了什么?”
“吸引力?”沈維序怔了怔。
“像磁鐵?”
沈維序忙解釋:“不要誤會,我真的是門客。夏小姐感受到的引力,應該是來自于主公和門客之間的契約。”
“主公?”夏松蘿尬到皺眉,“這么中二的稱呼,你們門客世家,竟然還在用?”
沈維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頸,尷尬地笑了下:“的確是很中二病,說實話,我自己也喊不出口。”
“不對啊。”夏松蘿納悶,“我們什么時候簽訂的契約,我怎么不知道?我們以前見過?”
“見過的。”
沈維序還站在距離她五米左右的位置,遙遙看著她,篤定地說:“小時候,夏先生帶你來過我家里,不,是我祖母家里。”
夏松蘿一臉茫然:“什么時候?”
沈維序低聲回答:“我八歲那年,被夏先生選中的時候。”
夏松蘿算了算,他不久前才剛成年,也就是十年前。
那一年,她十一歲。
一點兒印象都沒有。
爸爸從前談工作,都會帶著她,見過的商業伙伴太多了。
有些人知道他會帶著女兒,就會刻意帶著家里的孩子,試圖通過小孩兒拉近關系,攀上交情。
那些小孩兒,都被叮囑過要讓著,或者討好夏松蘿。
相處起來無趣得很,她就只管躲一邊打游戲,不和他們玩。
夏松蘿搖了搖頭:“我沒有什么印象。”
沈維序安靜地說:“因為我們沒有什么交流,就只是簽訂了一個契約,夏小姐記不住我是正常的。但我必須記住,因為從契約成立,家族會開始傾力培養我,我也要全力以赴。”
“從八歲開始?”夏松蘿微微驚訝,“你們門客,難道還接受私人定制,定向培養?”
“不是‘還’接受,是‘只’接受定向培養。”沈維序糾正一下,“所以門客的年齡,通常會比主公小幾歲,方便我們根據主公的需求,制定我們的學習計劃。”
夏松蘿震驚極了:“所以,你從八歲開始,就知道今后要來給我當門客?不是我爸爸臨時招聘來的?”
沈維序微微點頭:“十二客本身就是古老的職業,就像這里的掮客,賣消息,當中間人賺傭金一樣。我們門客自古以來,做的就是這種生意。”
怪不得。
夏松蘿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。
她外語很差,而他精通六國語言。
她最大的愛好,就是打游戲,而他各種游戲風格都涉獵。
還以為是爸爸特意挑的,沒想到竟然是根據她的需求定制培養的。
她忍不住問:“定制一個像你這樣的專屬門客,需要不少錢吧?”
提到“錢”,沈維序的表情變得有些不太自然:“費用是很昂貴,我是嫡系,價碼會更貴一點。”
他伸出手,比了個“一”。
夏松蘿想說一千萬,但是這種定向培養,肯定不止一千萬。
她嘴角微微一抽:“難道是……一個小目標?”
沈維序點頭。
夏松蘿難以置信:“我爸這么有錢嗎?”
加上沈蔓,培養兩個門客,請兩個保鏢,就已經是兩個小目標了?
而且她這個保鏢,武力值一般般,就只是個翻譯和陪玩?
太奢侈了吧?
這么說,爸爸每個月給她的零花錢,是不是有點摳摳搜搜了?
不對,這都什么時候了,還有閑工夫想這些。
夏松蘿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,自己真是太不孝順了。
她旁敲側擊:“我爸是怎么找上你們的?你知道么,這能說么?”
“門客守則,夏小姐問,我必須回答。”
沈維序雙手抓著斜挎包的背帶,像背書一樣,“夏先生不用找,我們這一整個家族,似乎從很久以前,就是由你們夏家養著的。每一代,都會被夏家的掌權人,親自挑選幾個小孩兒,進行定向培養,去貼身保護夏家的后代。他們基本是下一任的繼承人選,或者是家族中的重要人物。”
“夏先生身為這一代的掌權人,目前為止,一共挑了三個人,但在我身上傾注的資源最多。”
“至于我家族中,沒被選中的人,日常也會學習各種本領,隨時聽候夏先生的差遣,為夏家私下里處理各種問題。”
“所以我來的路上,已經通知了我家祖母,將夏先生和我姑姑失蹤的事情,告訴了她老人家。”
夏松蘿瞳孔地震。
她發現,自己對家里的財力簡直一無所知。
難怪每次雞爸爸去努力工作,給她多攢點錢,爸爸的表情都很無語。
解釋完,沈維序小心翼翼地問:“夏小姐還有什么疑問么?”
夏松蘿倏然回神,繼續審視他:“你該怎么證明,你是我爸給我選的門客,是沈蔓的侄子?別拿身份證,造假我也看不出來。”
比如江航的身份證就是假的。
問完之后,夏松蘿忽然意識到,自己變得比從前多疑了。
是近墨者黑了?
還是刺客天賦覺醒,導致她心里開始變得陰暗了?
但她不能確定,自己所感應到的這種奇怪“引力”,真是門客契約嗎?
現在爸爸被困住了,沈蔓也聯絡不上,該怎么判斷眼前這個人,真的是她的門客,而不是其他什么十二客假扮的?
夏松蘿睜著疼痛的眼睛,注視著沈維序,心中無法確定。
“這個很容易證明,也是我現在應該做的。”沈維序拉開挎包的拉鏈,伸手進去,取出了一件器物。
房間里的光線實在太暗了,夏松蘿看不清,不自覺向前挪了兩步。
沈維序手中所持的物品,是一個三足的青銅器。
夏松蘿曾在春秋戰國類型的電視劇里看到過,似乎是一種拿來盛酒用的青銅酒杯。
她打開手機掃描識別了下,屏幕上跳出了一個字:“樽”。
夏松蘿打量著他手里,這只泛著暗澤的“樽”:“這是你們門客的法器?”
就像金棧的信筒一樣?
“對的。”沈維序拿著那只樽,也試探著向前走近兩步,“這是我們門客家族世代相傳的‘歃血樽’,象征著歃血為盟。十年前,我們締結契約,就是通過這個歃血樽,我們各自滴血進去……”
他這么一說,夏松蘿恍惚生出了一點點微弱的印象。
她跟隨爸爸去了鄉下,在一個老宅玩兒。
她擺弄過一件青銅器,還被割破手了?
夏松蘿心頭驀地一陣驚悚:“難道這血水,我該不會喝了吧??”
“沒有沒有。”沈維序慌忙澄清,“歃血酒只需要門客來喝,因為契約是單方面的,對主公沒有半點影響。”
夏松蘿沉默不語,單憑一只青銅器,好像還是缺了點說服力。
“發展到今天,法器的力量是在逐漸減弱的。而我們門客血脈里的天賦,也已經不足以讓我們施展門客的神通了。只有被夏家掌權人挑中的人,才能接觸到歃血樽,得到它的滋養。”
沈維序握著手里的歃血樽,“我姑姑出山以后,已經可以獨立使用門客神通。這只歃血樽落在我手里快五年了,和我朝夕相處,我不清楚將這只樽交還給祖母后,我能不能獨立施展神通。但此時樽在,肯定可以施展。”
夏松蘿追問:“什么神通?”
沈維序已經走到她面前來了:“夏小姐,你觸碰一下它。
夏松蘿遲疑著伸出食指,輕輕點了一下歃血樽的敞口,立刻收回來。
“然后呢?”
話音未落,就聽見沈維序悶哼一聲,猛地向后連退幾步,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夏松蘿被嚇了一跳:“你怎么了?”
卻恍然發覺,自己的雙眼,竟然一點也不疼了。
“我們的天賦,叫做‘承負’,也就是代主公承傷……”沈維序迅速站穩,但眼睛仍因殘余的刺痛,有些睜不開。
只能微微閉目,“每次施展,可以持續三十六個小時,因此,只要我姑姑不死,夏先生是不會受傷的,你可以放心。”
夏松蘿驚得說不出話來,只覺得爸爸養門客這錢,花的真是千值萬值。
她趕忙說:“真是多謝你了,你先在這里休息,我跟我朋友這就去救人。”
說完,她風風火火就沖到了門口。
“夏小姐!”沈維序慌忙喊住她,“我必須一起,承負是有范圍限制的,我們相距最好不要超過十米,當然……越近越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