厲氏集團頂層會議室,空氣冷凝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原。
巨大的環形會議桌由整塊黑檀木雕琢而成,光可鑒人的表面倒映著低垂的水晶吊燈,以及圍坐一圈的集團高管們緊繃的臉。空氣中彌漫著昂貴雪茄與現磨咖啡混合的苦澀香氣,卻絲毫無法緩解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。
厲夜宸坐在主位,身形挺拔如松,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面。那節奏并不快,卻每一下都精準地敲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瓣膜上。他穿著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裝,面料是意大利頂級品牌的最新季,領帶系得一絲不茍,顏色是近乎于黑的墨藍,襯得他膚色冷白,眉眼愈發深邃銳利。
他正在聽海外分部的季度匯報,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圖表飛快滾動。項目負責人站在投影幕布前,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在燈光下微微反光,語速因為緊張而略顯急促。
“東南亞市場的增長率比預期低了零點三個百分點,主要原因是……”負責人的話還沒說完。
“主要原因是本地競爭對手推出了針對性政策,而你們的應對方案延遲了整整兩周。”厲夜宸的聲音不高,卻像一把冰錐瞬間刺穿了所有的嘈雜,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,“決策滯后,信息過濾失靈。我要的不是原因,是解決方案。一份能在二十四小時內扭轉局面的方案,否則,整個東南亞事業部重組。”
他的語氣平淡無波,甚至沒有抬高聲調,卻讓屏幕那頭的高管和會議室內的所有人同時屏住了呼吸。沒有人敢質疑,沒有人敢反駁。他就是這里的絕對權威,是掌控著這艘商業巨輪航向的船長。
就在這時,會議室厚重的隔音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。厲夜宸的首席秘書吳凱側身進來,步履無聲地快步走到厲夜宸身邊,微微俯身,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:“厲總,前臺匯報,有一位姓蘇的小姐堅持要見您,沒有預約,說是……關于老城區拆遷的事。”
厲夜宸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敲擊桌面的手指停頓了一瞬。他甚至沒有轉頭,目光依舊落在匯報人身上,薄唇輕啟,聲音冷了一度:“規矩不懂?”
吳秘書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,硬著頭皮補充:“她……她說她是‘甜度限定’的店主,還帶了……”他頓了頓,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荒謬,“帶了一份自己做的蛋糕。”
會議室里落針可聞,所有高管都努力維持著面無表情,眼角余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主位。有人帶蛋糕來厲氏總部求見厲總?這簡直是本世紀他們聽過最匪夷所思的事情。
厲夜宸終于緩緩轉過頭,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向吳秘書,里面沒有任何情緒,卻讓見慣風浪的吳秘書后背瞬間起了一層白毛汗。
“扔出去。”他吐出三個字,毫無轉圜余地。
“是。”吳秘書如蒙大赦,立刻轉身準備去執行。
然而,就在他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瞬間——
“砰!”
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有些魯莽地推開了,撞在后面的緩沖器上,發出一聲不算太重卻足以驚動所有人的悶響。
所有的目光,驚愕的、好奇的、看好戲的,齊刷刷地投向門口。
蘇甜甜站在那里,一只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,另一只手緊緊攥著那個系著金色絲帶的蛋糕盒。她微微喘著氣,臉頰因為一路奔跑和緊張泛著不正常的紅暈,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光潔的額角。她身上那件簡單的白色棉布裙,在這間充斥著高定西裝和奢華氣息的會議室里,顯得格格不入,像是一張純白干凈的紙,突然被扔進了濃墨重彩的油畫里。
她顯然沒料到門后是這樣一個陣仗。數十雙屬于商業精英的、審視的、帶著壓迫感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,讓她一瞬間頭皮發麻,剛剛鼓起的勇氣像被針扎破的氣球,迅速漏氣。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聲音,咚咚咚,快得要跳出來。
厲夜宸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。他的眼神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冷,像手術刀一樣,精準地從她慌亂的眼睛,掃過她微微顫抖的手,最后定格在她手里那個過于精致的、與周圍環境極端違和的蛋糕盒上。
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。哪里來的不知死活的女人?
前臺和兩個保安此時才慌慌張張地追過來,臉色煞白,試圖去拉蘇甜甜:“對不起,厲總!我們沒攔住……蘇小姐,請您立刻離開!”
蘇甜甜被拉得一個趔趄,蛋糕盒晃了一下。就是這一下,讓她猛地回過神。不能走!走了就真的完了!
她不知哪來的力氣,猛地掙脫了保安的手,往前沖了兩步,聲音因為緊張而發顫,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清晰:“厲總!請您給我五分鐘!就五分鐘!我是老城區‘甜度限定’的蘇甜甜!關于拆遷,我有話要說!”
會議室內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厲夜宸,等待著他的反應。是雷霆震怒,還是直接讓保安把人拖走?
厲夜宸的身體向后靠向椅背,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更加居高臨下。他終于正眼看向這個闖入者,眼神里沒有憤怒,只有一種冰冷的、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物品的審視。
“說。”他吐出一個字,惜字如金。
這簡短的許可反而讓蘇甜甜更加慌亂。她事先準備好的所有說辭,那些懇求的、講道理的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,在一瞬間忘得干干凈凈。大腦一片空白,只有那句最荒唐、最大膽的話脫口而出:
“您……您能不能……假裝是我的未婚夫?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整個會議室的時間仿佛凝固了。
“噗——”一位正在喝水的高管猛地嗆住,捂住嘴劇烈咳嗽起來,臉憋得通紅。
其他高管們表情管理徹底失控,有的目瞪口呆,有的死死抿住嘴生怕笑出聲,有的則驚恐地看向厲夜宸。
吳秘書痛苦地閉上了眼睛,已經開始在心里起草危機公關預案了——標題他都想好了:《驚!陌生女子攜蛋糕闖入厲氏董事會,竟向厲總提出如此匪夷所思要求?!》
厲夜宸敲擊桌面的手指徹底停了下來。
他看著她,足足看了有五秒鐘。那五秒鐘,蘇甜甜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冰窖,又從冰窖里撈出來扔進了火山口,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,又被那銳利的目光烤得滾燙。
然后,所有人預想中的怒火并沒有降臨。
厲夜宸的嘴角,極其細微地、幾乎難以察覺地勾動了一下。那不是一個笑容,更像是一種……發現了什么有趣玩物的弧度。
他抬起手,輕輕揮了揮。
如同摩西分海,吳秘書立刻意會,對著滿會議室的高管和屏幕那頭的人沉聲道:“會議暫停十分鐘。”
沒有人敢有異議。高管們如蒙大赦,又以最快速度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出,經過蘇甜甜身邊時,無不投去復雜的一瞥。屏幕也迅速暗下。偌大的會議室,轉眼間只剩下站在門口的蘇甜甜,和坐在長桌盡頭的厲夜宸。
門被吳秘書從外面輕輕帶上。
空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,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安靜。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,在光潔的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影,卻絲毫溫暖不了這冰冷的氛圍。
厲夜宸沒有說話,只是用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看著她,仿佛在等待她的下一步表演。
蘇甜甜的心臟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。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那句話簡直愚蠢透頂。她硬著頭皮,試圖補救:“對、對不起,厲總,我的意思是……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,但是……只要您暫時假裝一下,讓拆遷的人知道我有……有靠山,他們就不敢再逼我了……我可以付您錢!或者……或者我免費給您做一年的甜點!我的甜點很好吃的,您嘗嘗……”
她慌亂地將手里的蛋糕盒往前遞了遞,絲帶因為她手心的汗漬而變得有些柔軟。
厲夜宸的目光終于從她臉上,移到了那個蛋糕盒上。他依舊沒有說話,也沒有動。
蘇甜甜舉著蛋糕盒,手臂開始發酸,心理防線正在一寸寸崩塌。就在她幾乎要絕望地放下手時,厲夜宸終于有了動作。
他站起身。
身高帶來的壓迫感瞬間倍增。他一步步朝她走來,定制皮鞋踩在地板上,發出清晰而沉穩的聲響,每一步都像踩在蘇甜甜的心尖上。
他在她面前一步遠的地方停下。如此近的距離,蘇甜甜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氣,混合著極淡的煙草味,還能看清他西裝面料上精細的紋理,以及他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瞳孔。
他太高了,蘇甜甜必須微微仰頭才能與他對視。
他沒有接那個蛋糕盒,而是微微俯身,靠近她,聲音低沉而緩慢,帶著一種冰冷的玩味:“假裝你的未婚夫?”
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,蘇甜甜忍不住輕輕顫栗了一下。
“蘇小姐,”他直起身,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嘲諷,“你認為我的時間,或者說我的身份,價值多少蛋糕可以換取?”
蘇甜甜的臉瞬間變得慘白。
但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。他繞過她,走向會議室角落的那個銀灰色的、造型極簡卻科技感十足的3D打印機。他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了幾下,機器發出輕微的嗡鳴聲。
蘇甜甜僵硬地站在原地,不知道他想干什么。
幾分鐘后,厲夜宸走回她面前。他攤開手掌,掌心躺著一枚剛剛打印完成的“戒指”。材質似乎是某種白色的復合樹脂,但設計卻精準地模仿了鉆石的切割面,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,大小剛好契合她的無名指。
“或者,”厲夜宸的聲音再次響起,比剛才更加冰冷,也更加清晰,“我們換一種方式。”
他拿起那枚冰冷的“鉆石”戒指,另一只手不由分說地抓住了蘇甜甜微微顫抖的右手手腕。他的手指溫熱有力,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。
蘇甜甜嚇得幾乎要縮回手,卻被他牢牢握住。
“簽一份真正的協議。”他看著她驚慌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說道,聲音如同最精密的機械,敲打在她的神經上,“做我法律意義上的妻子。期限三年。”
“三年內,你住在我指定的地方,履行協議規定的所有‘妻子’的義務,包括但不限于應付我的家族、出席必要的社交場合。”
“作為回報,”他將那枚冰冷的樹脂戒指,緩緩套入她纖細的無名指,尺寸竟分毫不差,“你的老洋房,我會保留。此外,你每月還能獲得一筆可觀的‘生活費’。”
戒指徹底戴穩,冰冷的觸感緊貼皮膚。
厲夜宸微微傾身,逼近她,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終于閃過一絲極淡的、卻令人心悸的波瀾。
“當然,如果你違約,”他的目光落在她因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唇上,語氣陡然變得危險而曖昧,“代價可不是一點‘生活費’或者一年甜點那么簡單了。”
“考慮一下,蘇小姐。”
他松開手,后退一步,恢復了那種疏離冷漠的姿態,仿佛剛才那個散發出強烈壓迫感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覺。
“或者,”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“戒指”,補充道,“你現在就可以轉身離開,當作從沒來過。你的蛋糕,”他示意了一下她一直拎著的盒子,“可以留下。”
蘇甜甜徹底懵了。
大腦像是被塞進了一團亂麻,又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轉的滾筒,根本無法思考。未婚夫?協議妻子?三年?法律意義?
這一切的走向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,比她最大膽的設想還要荒誕一百倍!
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那枚冰冷的“鉆石”戒指,堅硬的棱角硌著指根,提醒她這一切并非夢境。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他剛才握過的力度和溫度。
留下?簽下一份賣給一個陌生男人三年的協議?
離開?眼睜睜看著奶奶留下的房子被推倒,所有的回憶被碾碎?
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,幾乎要撞碎她的肋骨。血液奔涌著沖上頭頂,讓她一陣眩暈。
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,他重新坐回了那張象征著無盡權力的主位,好整以暇地看著她,仿佛只是在等待一個早已預料到的答案。陽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冷硬的輪廓,他像是坐在王座上的神祇,冷漠地審視著凡人的掙扎。
那盒精心準備的“星空草莓慕斯”,此刻在她手中重若千鈞。
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,寂靜在空氣中蔓延、發酵,變得粘稠而令人窒息。
蘇甜甜的嘴唇動了動,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:“我……我需要……”
需要什么?需要時間考慮?需要看看協議?需要回家想想?
她的話沒能說完。
厲夜宸仿佛失去了最后的耐心,或者說,他從來就沒有給過她選擇的余地。
他打斷她,語氣不容置疑,帶著最終審判般的冰冷與決絕:
“吳秘書。”
會議室的門應聲而開,仿佛吳凱一直守在門外。
“帶蘇小姐去會議室。”厲夜宸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文件上,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改變一個人命運的對話,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。
“把婚前協議拿給她看。”
最后幾個字,他說得輕描淡寫,卻像一把重錘,狠狠砸在蘇甜甜的心上。
婚前協議……他連這個都已經準備好了?
蘇甜甜猛地抬頭,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重新專注于工作的男人。
吳秘書已經走到她身邊,做出了禮貌卻不容拒絕的“請”的手勢。
她的腳步像是灌了鉛,又像是踩在云端,麻木地跟著吳秘書走向門口。
就在她即將踏出會議室的瞬間,她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。
厲夜宸依然坐在那里,側臉冷峻,日光在他濃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,遮住了他眼底所有可能存在的情緒。
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?
而那份所謂的“婚前協議”里,又到底寫著怎樣的條款?
未知的恐懼和巨大的迷茫,如同潮水般將她吞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