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言歸把銅書簽和筆記本小心收進帆布包時,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。巷口的路燈亮了,昏黃的光透過木格窗,在書店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,舊書的霉味里漸漸混進了晚飯的香氣——巷尾張嬸家的紅燒肉、隔壁李奶奶家的炒青菜,還有遠處飄來的糖炒栗子味,把老巷的夜晚襯得格外暖。
“陳叔,您還記得蘇晚說的‘霜降帶一壺熱酒’嗎?”顧言歸忽然開口,從帆布包里掏出個巴掌大的陶制酒壺。酒壺是淺褐色的,壺身上用細刀刻著“霜降”二字,字的周圍還繞著圈小小的桂花紋,“我這次從南方回來,特意去了蘇晚當年喜歡的那家酒坊,打了壺桂花酒,溫一溫剛好。”
陳叔眼睛一亮,轉身從里屋拿出三個粗瓷碗——碗沿有些磕碰,卻是蘇晚當年常用的那套。林硯之幫忙找來了熱水壺,三人圍在柜臺旁,把陶制酒壺放進裝著熱水的搪瓷盆里。水汽慢慢漫上來,帶著桂花的甜香,混著舊書的味道,在小店里一點點散開。
“蘇晚當年總說,霜降這天喝桂花酒,能暖一整年的胃。”顧言歸用布擦了擦酒壺口,給兩個碗里斟上酒。酒液是淺琥珀色的,里面浮著細小的桂花,倒在粗瓷碗里,還能聽到輕輕的“叮咚”聲,“她還說,等我回來,要在書店門口種一棵桂花樹,秋天的時候,滿巷都是桂花香,這樣我就算閉著眼睛,也能找到回家的路。”
林硯之端起碗,輕輕抿了一口。甜酒滑過喉嚨時,帶著淡淡的暖意,桂花的香在舌尖散開,像忽然闖進了南方的秋天。她忽然想起去年霜降躲雨時,那個幫她撿書的男人——當時他手里的酒壺,好像也是這個樣子,身上的桂花香,和這酒的味道分毫不差。
“顧先生,您去年去城南,是在找蘇晚的消息嗎?”林硯之放下碗,指尖還沾著酒的溫熱。
顧言歸點頭,又給自己添了點酒:“蘇晚當年跟著親戚搬去南方后,我找了她五年。后來在她老家的舊房子里,只找到半本被水泡過的日記,里面寫著她總來老巷書店等我,還說要是我回來,就去巷尾的老槐樹下等她。”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樹上,“我這幾年跑遍了南方的舊書店,就想著說不定能遇到她,或者遇到像你這樣,帶著她東西的人。”
陳叔在一旁笑著擺手:“這就是緣分啊!當年蘇晚丟了筆記本,偏偏被你撿到;你去年遇到老顧,今年又來書店找書簽,這都是冥冥之中定好的。”他拿起碗喝了口酒,咂咂嘴,“說起來,蘇晚當年還在書店后面的小院子里種了棵臘梅,每年冬天都開得特別好,就是不知道這幾年長得怎么樣了。”
“后院還有臘梅?”顧言歸的眼睛亮了,放下碗就想去后院看。
陳叔笑著攔住他:“別急,等喝完酒再去。對了,硯之,你不是說喜歡舊書里的小紙條嗎?我前幾天整理書的時候,在一本《城南舊事》里發現了張老照片,你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風格。”他從柜臺下拿出一本藍封皮的舊書,翻開時,一張黑白照片掉了出來。
林硯之撿起照片,上面是個穿著旗袍的女人,站在老巷書店的門口,手里舉著一枚刻著“秋分”的楓木簽。照片的背面寫著日期:1985年霜降。
“這是誰啊?”林硯之好奇地問。
“這是老巷書店的第一任店主,我的姑姑。”陳叔接過照片,眼神里滿是懷念,“我姑姑當年也喜歡刻書簽,說要給每個來書店的人留個紀念。蘇晚的刻書簽手藝,還是我姑姑教的呢。”
顧言歸湊過來看照片,忽然指著女人手里的“秋分”簽:“這枚簽的紋路,和我刻的好像!蘇晚說過,她刻簽的手法是跟一位老店主學的,原來就是陳叔您的姑姑。”
三人聊著天,酒壺里的桂花酒慢慢見了底。窗外的月光爬進書店,落在兩枚拼成整菊的書簽上,溫柔得像時光的手,輕輕撫過那些錯過的歲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