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公主府邸依舊籠罩在一片壓抑之中。鳳瑤得到母帝允準后,幾乎是跑著沖進了皇姐的寢殿。
殿內藥味濃郁,鳳錚半靠在床頭,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。令人意外的是,駙馬沈硯并未像往常那樣在宮中當值,而是守在床邊。他穿著一身素色常服,形容憔悴,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,正小心翼翼地用銀匙給鳳錚喂藥,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。他的目光始終膠著在鳳錚臉上,那里面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心疼與憂懼。
“皇姐!”鳳瑤撲到床前,聲音帶著哽咽。
看到妹妹,鳳錚的眼中泛起微弱的漣漪,她努力想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,卻牽動了額角的傷處,細微地蹙了下眉。
幾乎是同時,沈硯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顫,藥汁險些灑出。他立刻放下藥碗,用溫熱的帕子極其輕柔地拭去她唇邊藥漬,動作熟練自然,仿佛已做過千百遍。他看向鳳錚的眼神,是毫不掩飾的、深切入骨的痛楚。“錚兒,慢些……”他的聲音沙啞低沉,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。
“瑤兒,你來了……”鳳錚的聲音輕若游絲,她微微動了動被沈硯緊緊握住的手,示意他安心。“外面的事,我都聽說了……我的瑤兒,長大了……”
就在這時,負責診治的院正端著一碗新的湯藥進來,見到鳳瑤,恭敬行禮后,低聲稟報了那個沉重的消息——鳳錚顱內出血難以根治,并且傷及肺腑內傷難愈,需常年臥床靜養,且于子嗣有礙。
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,炸響在鳳瑤耳邊,也讓她清晰地看到,沈硯握著皇姐的那只手,指節瞬間攥得發白,手背上青筋凸起。他猛地閉上眼,深吸了一口氣,再睜開時,眼底已是通紅,但那目光依舊牢牢鎖在鳳錚臉上,沒有絲毫動搖,只有更深的痛惜與一種近乎決絕的溫柔。
“無妨,”沈硯的聲音異常沉穩,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,他像是在對鳳瑤說,又像是在對鳳錚,更像是在對自己宣誓,“只要錚兒能好起來,其他都不重要。我會一直陪著她,永遠。”他俯下身,在鳳錚無血色的手背上,印下一個輕柔卻鄭重的吻。
鳳錚看著他,眼中含淚,那淚水包含了太多復雜情緒——有對自己身體的遺憾,有對沈硯深情的感動,更有對命運無情的悲涼。“硯之”她輕聲喚他的字,千言萬語,盡在這一聲呼喚中。
這一刻,鳳瑤清晰地看到了何為情深似海,皇姐與駙馬的感情,向來是皇室中的一段佳話,兩人青梅竹馬,成婚后更是舉案齊眉,感情深厚。如今這場無妄之災,不僅摧毀了皇姐的健康與前程,也沉重打擊了這對恩愛夫妻。
鳳瑤所有在朝堂上強裝的堅強,在看到皇姐與駙馬這般模樣時,徹底土崩瓦解。她伏在鳳錚床邊,失聲痛哭。仿佛要將這些日子所有的恐懼、委屈、憤怒和此刻巨大的悲痛,全都宣泄出來。
鳳錚沒有勸阻,只是用那只無力卻溫柔的手,一遍遍輕撫著妹妹顫抖的脊背。
不知哭了多久,鳳瑤的哭聲漸漸止息。她抬起頭,用袖子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痕,露出一張雖然狼狽、眼神卻前所未有清亮和堅定的臉龐。
她看著皇姐虛弱的面容,一字一句,清晰地說道:
“皇姐,”她的聲音還帶著哭過后的沙啞,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你好好養傷,什么都不要想,你一定會好的。”
她緊緊握住鳳錚的手,目光灼灼,仿佛在立下此生最重要的誓言:
“從今以后,換我來保護你。”
“你放不下的理想,你守護的朝堂,你沒能查清的真相……所有你想做而來不及做的事,”她的聲音不大,卻擲地有聲,“都由我來替你完成。”
鳳錚怔怔地看著妹妹,看著她眼中那簇自己從未見過的、名為“責任”與“擔當”的火焰,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蒼白的臉頰。她緊抿著唇,用力地點頭,千言萬語,都化作了緊握的雙手和無聲的信任。
她在心中立誓,不再逃避,不再茍安,再也不不學無術。